爷爷最近火气很大,看什么都是恨恨的眼神,说话更如同吃了火药,闻言气咻咻地说“你们忘了愚公移山了?只要子子孙孙不绝,总会有整个八步沙山青树绿的一天。”
钱老汉微笑接话“对着哩!当初也约定了,咱们这辈人不行了,就让儿孙接替。我打算让钱林接班。”
爷爷无端发了顿火,似乎也觉得不合适,口气柔软下来问“好嘛!老钱,你还有啥心愿?”
钱老汉指向前面一块高高突起的沙丘“那里是咱们栽下的第一棵白榆树,如今长得已经有腰粗了。”他淡然地说,“跟老史一样,等我闭了眼,也埋在八步沙吧!我要亲眼看着八步沙变绿,每天看着草木茵茵、湖水碧蓝的样子。除此之外,我再没啥遗憾的了!”说完这句话,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老场长红了眼睛,转头偷偷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,也把目光看向那棵白榆树“行哩,到时候我也来跟你们继续做邻舍。”
“沙枣花棒苗健壮,破土已闻漠花香。那百年之后就都在一起吧,我也来。”我爷爷朗声大笑,眼睛里却涌上一层浑浊的水雾。
钱林看到钱老汉气喘吁吁的样子,急忙去扶,含泪苦劝“爹,咱们回去吧!您也看到了,这虫害也随着雨水自然而然就灭了,您的身体要紧……”
钱老汉露出了笑容喃喃道“下雨了,哈哈,终于下雨了,咱们的树保住了!”“爹,回去吧!”钱林快要哭出声来了。钱老汉留恋地看着八步沙。面对眼前的苍翠,他握着钱林的手笑了笑说“好,回了,儿子,爹这辈子没有给你们留下啥,这摊子树,你们要保住呀!”
钱老汉说完,扭头看着我爷爷,感慨地说“八步沙我舍不得呀,我还舍不得你们老哥几个啊!”话音刚落,人便缓缓仰躺在了湿漉漉的沙丘上,他的身下是绿毯般的沙米草,我爷爷一下子坐倒在沙地上,把钱老汉的头扶到了自己的大腿上,看着钱老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……
钱林弟兄俩扑上去哭喊“爹,爹您醒醒啊……”哭声悠长,缠绵在八步沙高高低低的沙梁间……树上的鸟惊叫着,扑棱棱地飞走了。
雨后碧空如洗,远远的天边有人在唱粗犷的凉州贤孝:
独木桥来真可恼,
苦害行人为哪遭?
此一去对我公父表,
派来人役另修桥。
行上马来坐下轿,
来往人再不受煎熬。
我爹和钱林兄弟商量了一下,便按照钱老汉的遗愿,把钱老汉葬在了八步沙,和史老汉葬在了一起……
这些日子,吕急人正闹心,自从钱老汉挨打住院,他就一直心神不宁。据说钱老汉被打的事都报案了,警察也来做了调查,但没有下文。于是,吕急人私下里叫来了小娃,问是不是偷伐花棒时打了钱老汉。
小娃点点头说“叔,是我手下的一个伐木工给了钱老汉一闷棍。当时钱老汉抓下了另一个伐木工的帽子,幸好天黑,脸上又带着护罩,不过那个人是个秃子,最近我让他躲起来避风头去了。叔,您放心,我绝对不会牵连到您。再说现在你们的花棒栽多了,成公害了,我们偷些花棒,还给你们降低损失了。叔,家里还有个羊脖子给您留着呢,晚上到我家喝酒去,咱爷两个好好唠唠。”吕急人这时的心还悬在空中,这个小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呀!如果偷花棒的事暴露了,他吕急人还怎么在林场呆呀?如果钱老汉被一棒子打死了,那高山还能饶得了他?蹲班房事小,那小子一定会将自己碎尸万段不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