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望生意场上交游广阔,却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,昂山廷是个例外。云容山庄西南角,建有一处规格极高的医疗实验室,专供昂山廷使用,这也是他放心把欢喜交给好友照料的缘故。
昂山廷不可能丢下她去找沈妙吉,解释道:“刚才已经发消息让赫文过去。我现在走了,你怎么办呢?让沈望知道,恐怕要扒了我的皮。”
他是个惜字如金的性子,难得肯开句玩笑,让欢喜紧绷的肩放松了些,更添几分歉意:“没关系的,我记得住回去的路。”边说边指了指脚下,“这里距离我住的地方还有九十五块石板,前面需要拐两个弯。”
“你的记性很好。”昂山廷神色更添讶然,不是不惊叹的。早就知道她心思机敏,竟能到如此地步。
欢喜幽幽吁一口气,“大约是闲的。白天小楠护士会陪我出来散步,走得多自然就记住了。”
昂山廷挑眉,当然知道这是在自谦。如果不是有心,谁会耗神去记脚下一条路铺了多少块石头。她的病情不大稳定,一切非入侵式治疗都是在勉强维持。最好的状况下,只能看见大片模糊的色块。失明让人彻底失去安全感,生活在这个对她充满敌意的地方,必须寸步留心,处处在意。
他很能体会这种无助。就算有沈望不遗余力的呵护,沈欢喜目前的处境还是岌岌可危。像在悬崖上走钢索。身体里埋藏的定时炸弹,随时可能让生命之钟停摆。
夜色下的园林光线幽暗,路引灯每隔五米才有一盏。她就这么站在微弱的光里,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修饰和动作,亦衬得起身上的华服,有种浑然天成的昂扬。平时不施脂粉,剔透的皮肤明净若初生,今晚薄薄上了妆,更光洁得如同润玉,眉宇间浮动英飒之气。即使为了化疗把一头及腰的长发全剃掉,也丝毫无损她的美。
浓妆淡抹总相宜,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样的女子吧。只有在提起那个人时,才恢复了年轻女孩特有的鲜活生动,真实得直抵人心。
“你们好像都很怕他?”欢喜换了话题,唇边漩出轻俏的梨涡,“听说公司里的人会偷偷叫他‘微笑的暴君’,你们从小就在一块儿,他也会对你发脾气吗?”
两人缓步朝前走着,明知她看不见,昂山廷的笑容依旧十分和暖,说:“他向来沉得住气,心里怎么想的,谁都猜不出来。我十一岁那年到沈家,从没见过他愿意主动跟人亲近。”顿了顿,“你是个例外。”
她一开始就不怕他,以后也不会。
欢喜抱着胳膊,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冷俊秀的脸。沈家人容貌都出色,沈望有双极湛亮的眸子,眼尾细长上挑,像老戏词里写的眉如玉山。家世底蕴,塑造出一种难以描述的从容底气。他不常笑,神情中带着傲气,笑起来却很温暖。明明是个城府莫测的人,有时候又很纯简孤独。心底守着一方隐秘天地,向往海峡废弃的灯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