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后顾柯与杨箕才告辞离去,钱大也相送而出,他家住临安,正与要回会稽探亲的顾柯同路。
杨箕托他照看家中一二,他一口答应下来,并鼓励杨箕要尽忠职守,好生卫护郎君博得前程,家中事务无需杨箕多心,钱镠必以亲母事之。
而顾柯骑上马后不由得神情恍惚,就在他见到丑汉钱大的第一眼,脑中就突然涌入一段文字:
钱镠,小字婆留,杭州钱塘人,早年以贩私盐为生,唐末起于两浙,建吴越国,两浙百姓称为“海龙王”,“钱王”。
其于治下保境安民,治国有道,文华鼎盛,钱塘富庶盛于东南,吴越国雄踞两浙七十二载。
“钱婆留,钱婆留......”
顾柯低声喃喃自语道,随后他有些惊骇地思忖道:莫非天下将乱,国将不国?
但东南庞勋新平,即便按脑中所言这钱婆留所建吴越国似乎也颇安定,或许此处便是大乱中的避风港也说不一定。
不论如何,且先返乡见见家人再说。
打点好行装的杨三最后望了眼黄昏下逐渐陷入黑暗中的盐户村,似乎有一女子正扶着老妪向他看来,杨三看了又看,毅然扭头跟上了已然骑马向钱塘方向慢走的钱镠与顾柯。
......
“馥君,在看什么呢?”
长安亲仁坊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中,一名身着半臂短襦,发梳高峨髻,额贴桃花钿,身披绫罗,面笼轻纱的高挑女子正一脸忧伤地倚在栏杆上。
她看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的送殡队伍,只摇头叹息了一声,并没有回应背后兄长的疑问。
咸通十三年初秋,八月,前归义军节度使,右神武统军,加司徒,南阳郡公张议潮逝世,春秋七十有四,寿终于长安万年县宣阳坊之私第也。
诏赠太保,敕葬于素潺南原之醴。
自大中二年起兵至咸通二年,张议潮公耗十三载,讨蕃开路,西尽伊吾,东接灵武,六郡山河,宛然而归,归义军饮马青海湖而还。
然而如今,朝廷并未下诏命张议潮之侄张淮深继任为归义军节度使,经历两次大分裂后丢失凉州的归义军走入了漫长而痛苦的衰落期。
最后的巨星陨落后,大唐王朝正迎来它生命的黄昏。
时来天地皆同力,运去英雄不自由。
身为范阳卢氏的女子,馥君当然清楚张议潮公的生平,而他和归义军的遭遇更令她感到忧虑和恐惧:
张公如此英雄也抵不过造化弄人,自己与顾郎真能有善果吗?
朝廷又能安定天下多久呢?
顾郎在江东真能如他所言那般博得奇功,再来迎娶自己吗?
带着重重疑问,馥君将自己那对丰盈的桃花眸子微微闭上,悠悠地长叹一声:
“高楼重重闭明月,肠断仙郎隔年别。
紫萧横笛寂无声,独向瑶窗坐愁绝。
鱼沈雁杳天涯路,始信人间别离苦。
恨满牙床翡翠衾,怨折金钗凤凰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