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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丰县游家班最后的日子里,祖父因为长时间吸福寿膏,肺上出了毛病,全身浮肿,皮肤透亮,见过祖父的医生都说他应该命不久矣。
班主把祖父叫到了一间小黑屋,问他:“愿意唱一台阴戏吗?”
祖父想了想,觉得自己时日不多,跟死没什么两样,对活人唱戏和对死人唱戏还会有区别吗?
他欣然答应了。
唱阴戏的那天,祖父的眼睛被黑色的布条蒙着,班主把祖父搀上马车,车子颠簸着行驶了差不多几个小时,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。
当他自己解开黑色的布条时完全傻眼了。
空旷的阴地里一个人也没有,眼前是白纸糊的戏台,下面是纸糊的桌子和椅子,甚至桌子上的长嘴茶壶都是纸糊的,隐约能看到戏台旁边有彩纸糊的乐团,乐团里面的月琴、中阮和弦子等乐器也都惟妙惟肖。
祖父从兜里掏出了班主临别时赠与的纸条,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,别得罪那些已经死去的票友,等你死去后他们就是你最忠实的观众。
他见这阵势,有些犹豫,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。
祖父从马车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戏服,这些戏服都是先前准备的麻衣戏服,只是外面披了层彩纸,看上去就如同丧服一样。
他第一次穿上麻衣戏服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。
祖父换上戏服,径直走向了戏台,踩上去的是竟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,不知道是那些纸糊的戏台坚硬无比还是自己的身体本来就轻,踩在上面竟然和平日里的感觉一样。
当祖父站在舞台中央的时候,向台下望去,那些桌子旁边竟然已经坐满了人,这些人无不穿着黑白色的寿衣,面色苍白,微风吹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他们的衣襟在轻轻摇摆。
两三个看似小儿模样的人提着纸糊的长嘴茶壶穿梭其中,他们给那些观众端茶递水,忙的不亦乐乎。
这些人如此真实,和游家班里的热闹场景一样,只是眼前的这些人没有声音,他们全都静默着。
从侧台上了几个穿着纸衣的戏子,这些戏子化了妆,看不到原本的面目,武生、老生、旦、净和丑角都悉数登场,看来这是要唱一出武戏。
戏子在台上舞刀弄枪翻腾了好一阵子,张着嘴巴唱的时候却什么声音也没听到,祖父愣在台上迷茫了还一会儿,临别时班主根本就没告诉他今天晚上要唱哪一出。
祖父在台上急得额头直冒冷汗,台下那些白脸的看客无不冷峻着脸有些不高兴了。
看了差不多一两刻祖父才明白那晚唱的是《单骑救主》,刘备自新野撤走,在长坂坡被曹操追击,家眷走散,赵云单枪匹马舍身救阿斗的故事。
祖父的功底不是虚的,知道了角色,上去就是红缨梨花枪握在手中,几个漂亮花哨的动作打下来台下的白脸观众便稍微和悦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