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不会有哪天嫌厌了你罢”七笑心知这话出口止教人笑她痴，却又觉着不发问又堵抑得难以心安。
“这当下不会。”征舒莞尔“四海未平，正是用人时候，哪里来无故寻衅的道理？”
“那以后呢？”七笑仍是不放心
“以后……又谁说得准呢？”征舒无奈。虽说是自幼教陛下拉扯大，到底伴君如伴虎。不留着几分心，以陛下秉性，自己是断然活不到今天。
“那征舒以后……万一教陛下嫌厌了呢”七笑闻言更添忧色。这世间真正堪称美好的本就罕见，更何况眼前这人几乎是集万千绮色昭质于一身。如若白白蒙尘遭毁，只怕是要人痛彻欲绝的罢。
“咳。小娘子杞人忧天了。”征舒温声相慰道“及至四海荡平，我便向陛下辞官，教陛下在江南绝胜之地赐个湖于我，那时便学范少伯荡舟湖上富甲一方，岂不胜过在那北寒之地提心吊胆伴驾侍君？”
“你要去南边，那我怎么办呢？留着大同家里？还是跟你一道走？”
“当然是随我过去”征舒揽过七笑倚靠肩头“陛下教我们洛阳成婚，哪有出了嫁的女儿还赖在娘家的道理？”
“南边也好呀”七笑故作娇稚嘻开薄唇，“我听说南边四季如春，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，景致不晓得要比大同美上多少。若是能常住那儿，该有多好”
“留神人家说你痴傻女儿嫁了不念家。”征舒打趣“我看这今夜里便要到邯郸城下了，明个儿攻城，可是要上马临阵的，到时你可要跟着我，不许私里乱跑”那北地恣睢无束的浪子，提到出战杀敌也是少有的正经
“好”七笑一口应答下来。
及至入夜时分。大军已行至邯郸城外五十里，三军主帅子舆昊念及将士一路奔波劳顿辛苦，下令就地安营，决计次日午时攻城。
令狐征舒却是一宿未歇安稳。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思虑难眠。邯郸城虽说物资殷富，守备武官二沈兄弟却是南朝一等一的将才，尤其是那沈季真，人称“常胜将军”，遇了他，只怕有得场硬仗。
他是向来不惮硬仗的。征舒盯着外间案上未尝熄去的烛火。这一生所有的硬仗都在头二十年里打完了。十五岁的年纪便做了军师，旁人羡妒着这份徒然圣宠，只有自己一人分明晓得这个中难熬滋味。
自己这条命便是死人堆里拾来的。昔年里主公起事，那北梁人打仗也是分外的凶。明晃晃马刀在漫天风雪里刺眼，砍瓜切菜般斩下一颗颗头颅。征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。
确是有几分才。征舒分毫不吝惜对自己的夸赞。只可惜行军打仗，单单倚着那几分才，便只有教马革裹了抬回去的份儿。人人称道他运筹帷幄千里决胜，却无一人晓得每战功劳簿上斩获计数，一笔一笔俱是他竭费心血磨出来的。
“征舒？”身后脆生生少女轻唤“怎么不去睡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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